短篇[下] ~~ 心戰

他迅速地再次回身……但卻被一股強光愈逼愈近, 强芒刺得他目不能張, 想是被漆黑幽禁得太久了吧! 他舉起右手頂住眼前芒刺, 雙腳卻似灌滿了鉛, 全不聽使喚, 進退維谷, 僵在當下? 他不期然倒吞了一啖唾液? 還是一口被寒風逼迫下倒流的鼻水? 雙耳即時起了反射作用, 耳鼓 `勒' 的一聲, 登時清醒過來! 自己倒影縮短之謎登時破解了!

他看見有一個來人手握電筒, 從遠至近趨前, 其自身倒影當然便愈縮愈短! 強光? 也祇是電筒射出的柔光而矣! 是......錯不了的, 是腳步聲! 聽到聲音了, 已走到距離他四、五步距離遠近, 是位女生! 那人背著光......但......總難看清楚她的面孔輪廓, 可卻清楚地瞧見她那被朔風從背後捲拂過來的長髮, 想也及半腰的長度吧!

「嗯! 你樣子倒像很慌張似的! 啊! 我突然的出現? 唬嚇著你了? 哈! 我剛從前面彎角盲眼位的轉角處行來, 在尋找座駕! 它停泊在你剛才經過的那個避車處, 是輛紅白斑駁的 Yamaha 電單車, 息間你經過時, 有否看見它仍然停泊在那裡嗎?」

驚魂甫定, 憑本能反應, 他吐出應對話語:「啊! 剛才急行快走, 又沒攜帶電筒照明, 未曾發覺是否有電單車停泊在那處! 抱歉, 夜了! 我趕路! 再見!」

「喂! 喂! 請稍待......唉! 老實說, 其實......其實我是有點兒害怕, 現在又夜又黑, 荒郊野嶺, 我一個女子一路行來, 但聞四處沙沙作響, 卻鬼影也沒瞧見半個, 又渺無人跡? 此地對我來說是太過陌生了, 倘有一輛房車走近, 繼而跳下三、兩大漢......那我?......好了! 哪……可否陪同我步往那避車處取車嗎?」

聽得身前這女子也是滿口活潑嫩腔, 想年齡與他上下相若, 雖則萬籟昏寂, 可藉著她那柄電筒光芒引路, 心內也較之前踏實, 哪......就陪她走程短路吧! 是時他與她並排回走而行, 總嗅得到一陣腐霉氣味從她身上傳過來? 啊! 定是她那件啡色短皮夾克散發出的皮氣了! 還有窄脚牛仔褲腳被及膝皮靴包裹著, 倒時尚標緻, 很型! 她連靴踭約莫五呎六、七吋身高吧! 但?......始終......看不清楚她的面目?……

「嗯! 妳怎麽會一個人把電單車停泊在這裡的? 妳沒有與同伴同行嗎?」

「哈! 那你呢? 何解一個人在這沒有民居的地方走夜路? 想扮鬼嚇人? 你住在這近處? 夜來從墓穴出來散散步? 吸吸人氣? 哈! 我祇是說說笑! 嗯......你穿皮鞋? 你不是住在這附近吧! 可你有點兒悶悶不樂似的? 哈 ~ 失戀, 肯定是! 百分百患上了失戀症候群!」

他心想與這女子天南地北胡謅, 沒必要實話實說吧? 但何解女生對感情事特別執著, 又有那起超乎敏銳的天賦?......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呢? 他在心中憋著的那番不敢說出口的獨白:「請問妳是人還是鬼呀?」又給她佔了先機, 搶白於前? 祇一個照面, 竟給她一語道破 `失戀' ? 

但......此刻他卻毅然回道: 「啊! 妳猜錯了! 我是住在`石澳’的! 今天掉失了錢包, 又不想致電勞煩老爸為了張羅拿錢出來給我, 白折騰個多兩個小時車程, 往後更會被疲勞轟炸! 我厭惡和他同車共坐的那整段回家車程, 所以......我選擇步行回家!」

「哈! 真有你的! 辯才頗不俗啊! 隨口就說出一個不合乎情理的謊話? 你不懂召輛的士載你到家門口, 由老爸出來代你找贖車資麽? 哈! 我都廿多歲了, 有車牌的了, 甭耍皮嘴了! 剛才聽到你褲袋內的零錢偷偷和我說話, 叮叮作響, 它早出賣了你! 哈......」

他窘極, 這女生想是個推理小說迷也未可料, 竟給她處處搶佔先機? 遂不服氣回道:「大家互不相識, 說真話、謊話與否......又有何相干呢? 反正我是要去`石澳’! 嗯! 是了! 妳還未回答我......妳是否與伴同來? 又何解把電單車泊在這裡而獨自走遠?」

「哈! 問得正好! 早前時近黃昏, 我與五位男女朋友各自駕駛電單車在附近飆了數轉, 順道在`石澳’的士多買了幾瓶啤酒, 然後都把電單車停泊在這個避車處, 拿了啤酒往前面彎位後的望海大石上喝! 看日落! 可能量淺吧! 竟瞌了一覺! 剛才被寒風刮醒, 也不知睡了多久, 醒來時......她們已跑光了! 幸好有這柄附在鎖匙包的電筒旁身, 一路行來, 剛巧就碰上了你! 你的忽然出現, 真嚇得我半死不活呀! 好大的一團黑影在走動, 也不知你是人還是鬼? 好歹我也膽大! 嗯! 好了......倘不介意, 待會取車後順道送你一程? 如何呀?」

他暗忖...... 「這女生膽子真大, 在荒山寂路竟敢隨便搭訕找人與她共乘一車, 那更是輛電單車? 她不顧忌陌生人心懷不軌, 連人帶車?......或上下其手......等等, 她真野! 但......啊! 是處位於港島正東面, 怎可能看得見日落呀? 說看月出還可以圓謊, 妳這謊話精, 哼! 耍我?」

他繼道:   「啊! 不必勞煩妳了, 我十二時準回到`石澳’的了! 可妳剛喝過啤酒, 更要小心駕駛才是正經!」

她聽後不發一言, 又或懂 `讀心術' 乎? 知道謊話被揭穿了? 突如其來地......她竟把電筒熄掉, 並幽幽道: 「唉……」

靜…… 默……大氣登時膠著、凝固……   

「什麽? 唉......妳嘆什麽氣? 何解把電筒關掉? 很危險的......」

他有點很不自在的感覺, 有點神經質地在咆哮? 剛才電筒光柱令他膽壯、理智、踏實, 可說是逸於有光的關愛態况? 可這刻一旦失去了 `明燈' , 彰顯得四處特別陰森、黑暗、詭秘, 完全失去了準頭憑藉, 伸手不見五指, 甚至......甚至連她此刻是否還在身傍也難於判斷?......

咔察......電筒又再次射出強芒......這趟的光柱並非衝著他而來, 他很容易就適應了!

「唉……男生? 雄性強者? 這柄手電筒就是 `Holy Grail' ? 發光的時候, 就一如聖火長虹! 令你膽壯自在? 但當它熄滅了, 就祇是一盞載滿聖血的器皿? 血腥得令你不安? 哼! 偽善鬼! 你知驚了? 你怕黑了? 你知道沒有了電筒會很危險? 待會我駕車遠去後, 你一人依舊摸黑上路, 習慣嗎? 會覺得很安全吧?」

語塞, 無辭以對, 信念動搖......倒不如說這位女生太厲害吧! 一個小小開關動作? 不......還有那精煉得無堅不摧的獨白......直教把他變成泥人兒無異, 揑圓按扁, 隨她的思路點頭、改變、認命? 實話實說! 她手底真章的確值得尊重......

「我......我, 好了! 實不相瞞, 我的而且確是剛剛失戀! 那又如何呀? 讓我獨自儍一晚吧! 讓我今晚獨自一人躺在沙灘上靜一整晚吧......」

「嗯......你貴庚呀? 廿歲? 現在氣温多少度呀? 凍嗎? 渴嗎? 也有點點肚餓吧! 說不定山後墳頭有很多飲品、祭品棄著等你享用」此刻她話音平和, 但卻如劍齒利刃地向他傷口狂噬, 吸啜血脂, 在在戳正他的死穴......倒不如說是陰深歹毒吧! 可她最後還在牙縫洩出二字:「全中?」

對! 全中! 他認輸了! 徹底的敗北! 垮了……她撕破了他平素的自負與自尊, 所有意志全被摧毀了! 他垂首無言, 直若行屍走肉, 如著魔, 如被催眠! 腳步緊貼著她的語音, 被引領著......從後看去, 祇見半柱暗光, 倏忽隱沒於那個彎位 …… 

補白:

完? 還是再續一頁終回呢? 很短癮? 營造氛圍及舖排這場景真頗費心神! 倘就此作終回, 硬是有點兒那個之憾? 但故事寫至此處也頗完整了! 於此收墨也覺頗合情理, 又有空間留白位給看官思考! 說她是靈幻小品? 可又未道破人物底蘊! 說她有推理小說法度? 也能勉強叨擾攀附! 可此文總帶領思路去尋 `幽' 問 `靈', 究竟怎分類好呢? 實費煞思量也! 唉! 真有續與不續之兩難心情??? 悵?

                                                                                                               文行於 24 / 04 /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