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詩、篇

鴻儒妙闋黌宮詠,    學子揚腔四野鳴;

健筆輕描香橘蜜,    名篇淺滲暖車馨!

熙熙攘攘尋霜鬢,    惑惑惶惶覓咳聲?

野鶴冥河勞往返;    千言化蝶訴流螢......

自白:

信步經過一堵石牆, 內裡傳來一群學生的朗讀聲, 細聽之下, 原來正在背誦白話文先賢`朱自清' 先生的名篇:「背影」!

悉藉六月正中, 思潮闖進`朱先生' 的文字世界, 在內裡滑翔, 閉目享受到那冰冷擠擁的火車廂內, 竟滲滿父子溫馨的情愫, 偷偷一瞥, 還看見`朱先生'懷內抱著的紅橘子, 晶瑩亮澤, 隱隱傳來熟透的果香, 霎時間, 一廂皆溫......

忽地發覺家父竟離開了自己的視線範圍, 我立刻奔往月台上, 從人叢中掃視那個頭髮稀疏灰白的身影, 奈何......遍尋不獲; 集中精神細聽他那因抽菸過多, 而常聽慣的痰咳聲, 可惜是時人多聲雜! 始終聲杳......人杳......獨自惶惶!

唉! 回過神來, 原來先父謝世已逾半個干支, (三十年) 祇是自己一時失神、失態而矣! 無奈在這個世人歡愉的父親節前後, 我祇能獨自枯坐於先父的墳頭, 於祭奠的紙錢、冥襁、包袱內袝薦殘文乙闋, 祝咐那些往返兩界的蓑羽鶴, 勞煩通傳先父親大人一聲, 切記要留神一點, 有些冥錢財帛及一己獨白的家書, 將會隨著紙灰化蝶, 於三更時分, 像一群螢火虫般輕降於他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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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蝸於`港島' 極東面之處, 倚著昔日`鯉魚門軍營' (今海防博物館現址) 的雙重鐵絲圍網外, 與對岸的`鯉魚門' 形成犄角之勢, 於二戰期間, 扼守著`維多利亞港' 的東面水道入口, 喚作 `亞公岩' 之小村一角; 那裡屋脊相連, 夜不閉戶, 一屋一至兩伙, 建成單、雙層數或僭加閣樓, 各式石、木小屋延綿里巷, 鄰里關係和諧, 雖生活貧困卻沐浴在朋輩守望相助的熱忱中, 小童的世界就孕育成頑童的世界, 成人的世界就成為手談的桃花園! 雀聲、狗聲 (麻雀、天狗) 彼此唱和, 加上頂門是飛機航道, 是個難有安樂日子過的地方, 可卻是一個和諧的賭坊?

自懂事以來, 我和一兄, 三家姐及一妹, 合共四人棲於一所小石屋的上層, 那時長、次二姊已出閣, 么妹與父、母居於下層! 又某年, 三家姐往寄居於長姊家中並續中學學業, 年長兩歲之兄長由於學業、又或天資等問題, 被先父把書包棄置於街外垃圾桶內, 勒令從此輟學! 是時他正唸小學四年級, 雖則留過兩次級, 但還是稚齡小童, 十二未足! 先父論調:「與其學業無成, 倒不如早些謀生, 幫補家計!」從此兄長脅著小三程度往人海闖, 直至今天思之? 父親, 你……

又某天, 那時我和妹妹都是讀小學下午班, 早上, 我自睡醒於家中上層, 兄長已出門上班, 妹妺已往下層梳洗, 當我正想往下層之際, 忽地傳來一段永不磨滅的對白?

        母 :「往樓上叫哥哥快點下來梳洗, 一同去茶樓飲茶!」

        妹 :「哦!」

        父 :「不用叫他了, 由得他睡個夠吧! 往後也不用再叫他!」

我登時止步下樓, 往被窩鑽, 直至掩門聲傳入耳中……我坐於床上, 腦中虛虛浮浮, 自問為什麼要讓我是日如此早醒, 何解要讓我聽入耳, 是時我十歲, 這段對白不知折騰了我多少個寒暑? 直至先父仙遊, 我已養成一個習慣, 就是每朝待先父出門品茗後才下床梳洗, 更從未與他再上過茶樓! 回望自己如今已兩鬢微霜, 行文之時, 不禁細問一聲? 父親, 你......

又三年……三家姐從大家姐家裡搬了回家, 她正式往外謀生了! 解除了 `朝行晚拆', 在大家姐家中打地舖的年月......記憶中, 她學業成績全級三甲, 除中一外, 連年都考獲獎學金, 學費全免, 她課餘除助大家姐照料兩位甥女外, 更找些補習作書簿費及私己零用! 當時的我被一個問題困擾了多年, 為什麼她祇讀到中三、四? 還有一、兩年就中學畢業? 一連串的為什麼卻不能解釋出箇中原因? 直至多年後她與母親口角, 才獨白出這個為什麼? 

她唸中三時母親常往大家姐家中吵嚷, 為何還供食宿給三家姐,  讓她升學? 不讓她早日出外工作賺錢養家! 大家姐內心鬥爭又何嘗好過, 出嫁後每月總照常給家用回娘家, 還兼顧三家姐食宿, 單念及妹子總有書緣, 又自勤勉, 幫得幾多就幾多之姊妹無私情誼, 最後卻被先父唆使娘親往她家中, 經一輪搶白的轟炸......攻陷、失守! 可憐三家姐抱著這個遺憾直到那天, 謎底才被戳破、曝光, 一向主宰家中經濟的父親?  你......

那年剛升中五, 先父入院動手術, 母親不斷催促我趕緊往醫院探望先父, 她道:「這七、八年間, 你一句話都未同過你老豆講過, 未叫過佢一聲, 佢依家仲有命癱係道, 你仲唔去睇佢, 係咪等佢死鬼佐你先至識喊……」

在病床旁, 家兄默默, 父轉身, 我倆眼神雙交, 他雙眼開始赤紅卻不能發聲? 我看得出......祇要他一眨眼, 淚水肯定如斷線般墜下! 我從未見過他哭? 或流過淚? 或許......這就是疏離的宿命? 是時, 我代他拉拉被角, 別開他的瞳仁, 目光轉移向注滴輸送瓶停頓, 跟著我講了一堆自己多年來, 一再搜索枯腸, 卻怎思索也不能回憶起的對白? 當時, 是先父首次及最後一次聆聽我的獨白, 我講、講、講……直至自已雙目貫淚欲穿......我別過臉, 轉身離開病房, 再沒有看他的反應, 我離開了醫院…… 

又三日! 先父歸道......

那天晚上, 整夜未眠, 我仰望著天花板, 靜, 真是寂! 兩眼側角源源無聲淌著淚水, 良久, 呼吸異常困難, 鼻水、鼻涕倒流栓塞著呼吸道, 實在辛苦難耐, 祇好掩鼻一噴、一索, 就是這個動作, 在死寂中換來了三家姐的詢問聲:「你足足哭了一整夜, 那又如何呢? 我聽得到! 擦乾眼淚睡吧!」我沒有答她; 但心中向她說:「一隻被剪去翅膀羽毛的信鴿, 終於熬到羽毛豐盛, 脫籠而出, 可卻要用至親的死亡去交換, 我真係唔識揀, 你可以闡釋孰輕孰重嗎?」是夜......涕淚通曉……

補白:

今天, 末學已為人父, 假如小犬七、八年都不與自己交談, 但卻與其他人交談, 問題一定發生在其中一方或雙方的身上? 無可能係「局步性或選擇性交談症候群」? 當年, 自己定非少年早慧, 乃係早入魔道? 入世太深? 或被歷練到知情識趣? 先父又如何呢? 我當然不能妄下論斷, 生我者, 父母親, 育我者, 亦是父母親, 當然不能僭越, 可時間......時間的威力真大......

我那部手機個款 out 到唔 out, 近日多款手機都出新機款, 引誘真大? 想換它很久了! 可是內裡有一句留言, 促使我今天繼續將它捧於手中, 任由旁人利劍般的眼神嘲笑我 out, 我老土! 哪......孺子牛就孺子牛吧! 因去年六月某星期天, 那天剛巧有工作纏身, 忽地傳來一則短訊, 內文是:「爸爸, 父親節快樂, XX敬上!」.假如換部新機, 這句短訊就會從此湮沒, 我? 我真係唔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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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首詩中附薦於冥襁內致先父之家書內文,下列:

爸爸! 我每晚都會發很多彩色的夢, 但記憶中, 這幾十年間, 您從未出現過, 點解? 您去了那裡? 近況若何? 我想知! 您嬲我? 或......驚我嬲您?...... 我這刻告訴您, 我從來都無嬲過您, 亦唔敢嬲您! 我祇係「唔明」? 從來都唔瞭解您的價值觀! 因為我的價值觀 ~ 唔係咁樣......

每年春、秋二祭上香, 心中都祇係默唸那幾句對白:「爸爸! 今晚我入夢後, 您出現同我傾下偈, 捉下棋又或玩下釣十五湖都無問題! 我地倆個一路傾、一路玩, 好唔好呀? 我一直以來......都真係好想咁! 今日, 您睇個孫畀我的一通短訊? 這個亦係我好想畀您的短訊, 就是: [爸爸! 父親節快樂! 文仔敬上] 這個短訊使我釋懷! 哪? 父親,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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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藉六月第三個星期天將至, 故一再重裱掛博, 並致看官一言:「莫待無花空折枝」!

祝願博友們於[父親節]盡量撥冗與家人共樂, 謝!

                       文行於  13 / 06 /2008 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