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之陰

        宮娥頭白,    喜訴當年!     銀簪倚髮,    盡聽哀弦......

        知卿心者,    唯獨青天?     挺卿身者,    三寸金蓮?

        殘陽新月,    綠柳紅棉!     千帆過盡,    貴賤雲煙......

        檀郎俊臉,    模糊莫辨?     檀郎皓齒,    綺夢交煎?

        撫琴低詠,    辭拙咽咽!     抱琴喟嘆,    旦夕魂牽......

                                                                                                                                             ~ 古風 ~

`Mom, good  night!’

`Good  night!’

這個女兒又來催促我, 又是時候要就寢了! 這幾年間, 我每晚都在後園這個角落出神? 珍惜呼完最後這口香菸, 才依依不捨地往刷牙, 就寢......

    *                    *                     *                     *                  *                 *

這天, 姐姐帶來這襲晚裝雖然有多少闊闊窄窄之處, 但時間太緊逼了, 不可能有足夠時間作大改動了? 可我蠻有信心, 當今夜把它穿於身上, 定能艷壓全場!

姐姐 ~ 她較我年長四歲; 爸爸 ~ 他在我兩歲時帶她一同偷渡往`香港', 因為前程未卜及太多負累的關係? 媽、哥和我三人祇好留在`廣州' 生活! 可爸爸這時已離世三年? 姐姐剛於前兩天才結婚, 在`香港' 擺完喜宴, 於今天晚上, 就匆匆回`廣州' 娘家再宴親朋! 這......已是廿四年前的剪影了!

姐夫 ~ 大家當然見過面了! 可他的家人卻全不認識? 那刻, 姐夫及家人都入住賓館! 席間, 他逐一介紹各人互相認識, 當介紹完畢, 他才說道:「咦?......`阿叔' 往那裡躲了?」 我跟著茫然環顧四周, 可也看不見任何一位中年男士在視線範圍內?

「喂! 你往那裡躲了? 這位是我岳母, 他是我的小舅, 而這位是我的小姨!」

他和我握上手, 原來……他是姐夫的同窗, 兼任`香港'的男儐相, `阿叔' 是他的「雅號」? 他的手很有力, 眼鏡框內的眼神深邃, 頗為健碩, 長髪 ~ 是最特別的了, 因為……在這裡根本就沒有留長髮的男士?

我是伴娘, 被安排與他貼鄰而座, 席間, 我根本沒有話題與他交談? 他祇顧喝汽水, 全不像本地人般狂灌洋酒、白干、啤酒, 繼而大塊肉、大杯酒作祭肚? 互相以`紅雙喜'、`紅塔山' 等名菸互遞互燒擺闊? 每道菜他都會夾一、兩箸到我的碗中, 又徵詢我要不要再添一兩件? 我也曾拍過一兩次拖, 可`廣州仔'?......真的沒有那一點點......什麽呢? 細心? 就是很難形容? 是......是他那一分尊重, 和徵詢我可否的那個眼神, 那種體貼的身體語言, 至今, 我依舊記憶猶新!

一輪餚菜上席後, 此刻已安靜下來! 他湊趣和我攀談, 可話題與生活體驗......實在差異過大了? 他解釋細節, 多於互相交談? 不過……他真的很有耐性, 又不輕衊我的無知! 最後, 我問他何解可以這麽閑著陪姐夫過來飲宴? 他望向遠處出神, 再望望我說......是因為工作上和老闆意見分歧, 所以消失幾天, 待老闆認同他時, 卻又找他不著? 任由他老闆有急無路訴? 可我在心中回敬他: 難道貴公司沒了你就會垮? 他的自信和傲, 足以把我認識的異性全都給比了下去!

一宿無話, 可卻一夜遐思? 就是他, 他這類型不羈又有點自負性格的閑男, 於我的生活圈子中可從未遇上過! 那天我漫無目的地上班、午飯、下班後再回家, 路上還隱隱泛起他那交談時自信的嘴臉, 及遠望時愁鎖的眼神! 我無必要說謊, 就祇是一個晚上, 我得承認我已被他……

晚飯後, 姐姐夫婦和他過來串門子, 後來姐姐提議到「勝記」夜宵, 五個年輕人同時擠進一輛的士, 前排是一對夫婦, 後排是一對兄妹及一位閑人! 家兄最先跳上車, 而他卻堅持殿後? 我有點陶醉於我倆手臂及大腿的緊貼, 車窗是開敞著, 他依舊望著夜燈不多的寂街出神? 哥哥慣性點菸輕吐向他那邊的車窗外! 我用手拍拍他大腿問他一息間想吃些什麼? 他說明早要回`香港' 了, 今晚可要大吃大喝一頓! 

席間, 他吃不多可卻杯上杯落, 獨自清脆地乾去三瓶啤酒了? 我有點擔心他會喝醉, 一下子把自己吃去了半碗的田雞粥遞與他, 他一下子就吃過精光, 然後說: 「差不多啦, 走吧!...... 」

因為當年`廣州' 尚未有聖誕咭出售, 這個婉轉得來的地址, 枯等到兩個月後的農曆十二月中, 才可以買得一張老皇曆般的賀年咭寄出? 我在咭內夾上一張信紙, 告訴他 ~ 我很累, 這個地方根本不適合我過一輩子的, 我每天踏著單車上班、下班, 夏天烈日下通體濕透地踏著......下雨天穿上雨衣, 通體濕透也在踏著......冬天頂著寒風細雨依舊不停地踏著......可也不是最難耐? 每個月事前後也折騰著相同的步伐, 我極渴望 ~ 走, 想逃! 身邊的異性以互相遞香菸來作交誼的開場白? 每當走近時都有那股菸臭味壓迫過來? 他們牙黃、手指又黃、口又臭, 究竟怎算才好? 不久的將來, 相信快了! 我將會離開這裡, 總之……是離開`廣州', 離開大陸......可......他, 他並沒有回信?......

四個月後夜裡的飯局......設在`香港' 某酒樓, 他終於出現在這個 `farewell dinner’上! 我不可以再等了, 不可以再忍受`廣州' 的營役? 或者可以說是勞役? 一張正面、一張側面的全身彩照, 就決定了我下半生的命運? 就這樣……我就答應嫁予現在的丈夫, 他是第二代華僑, 在`美國侯斯頓' 出生成長, 他接替了餐館生意, 年齡約長我十四、五歲, 直到今天, 他對我都相當好, 還很疼我!

「我……我先生先返`美國', 沒法啦! 華僑看得最要緊的就是家業! 明天……我也要上機了!」

他拍拍我肩頭, 咬咬下唇, 說:「妳比較半年前成熟到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妳漂亮多了, 還......又世顧了! 妳往後還會記起我嗎? 那封信......我不懂得如何回答, 所以沒有回覆……」

我當時在想, 倘若你肯覆信, 又或者願意來`廣州' 盤桓幾天, 一切……一切都會改變……

我與他隔著一張檯吃飯, 當他站起身往洗手間時……我立刻快步跟出, 於走廊轉角處急步趕上他, 立刻拖著他往後樓梯走? 我死擁住他不放, 我吻他, 他避? 我用力錘他, 他反卻用力抱著我? 我哭, 他開始吻我? 也不知擁吻了多久? 但……這是命?......那刻始終要停......始終要分......

兩年後, 這個女兒出世了! 車牌 ~ 我也有了! 普通英語交談也難不倒我了! 母親也申請過來了`美國' 這裡, 可她不習慣? 於女兒約一歲大時, 她情願往`香港' 去, 在姐姐家那裡住下! 這時, 我覺得很悶、很孤寂! 沒有人可以交談, 偶爾往餐廳作傳菜、收銀……等, 作打發日辰?

題外話, 這裡的離婚率真是厲害! 餐廳內的中外女員工, 年齡約在三十歲上下的那起, 約有半數以上是失婚婦人? 她們放假也多主動出擊去獵男, 可……多是餵飽那群穿州過省的貨櫃車司機, 又或是泡吧的有婦之夫? 真可憐......我……我開始吸菸了! 一支、兩支、現在大約每天吸半包吧! 這樣煎熬了差不多有七、八個年頭了...... 某天, 媽媽的噩耗傳來! 急性心肌梗塞, 她去得突然, 可卻痛苦不多! 

*                     *                     *                     *                     *                      *

丈夫要照顧女兒, 我祇好獨自回港奔喪! 靈堂上……他又再次出現眼前?  我裝作看不見他, 可他灑脫地過來坐在我身旁, 輕輕搭著我肩頭, 並慰問我! 瞬間, 我哭, 我攬著他哭, 哭得堂堂正正, 為母親? No ! 為離情? 100% !

 我轉身對姐姐說, 我要出外抽口菸! 他意會地陪我走出靈堂, 於轉角處......我又再次吻他, 可他全無反應, 我用力死攬著他; 他......他才輕輕摩娑我的後頸, 我感覺很舒暢, 是久違了的靈慾上的舒暢? 或許……是根本從未有過的享受? 我幻想與他共臥於床上分享著每人一口的同一支香菸……

正陶醉間......他的手機忽然響起? 我識趣地行遠數步......他回頭對我說, 他的兒子發高燒 ~  103度! 他的太太正乘的士往醫院輪候私家夜診, 他要往醫院去了! 我不發一言, 再點起香菸, 望著夜街! 他忽地從後緊抱著我? 但......我說: 「走吧! 小朋友最是要緊! 」

他用力吻我側面、後頸, 我掙脫, 推開他! 他卻從頸上解下一枚玉墜硬塞給我! 他上了的士......走了......

姐姐忽地從背後出現, 並說:「這通電話是我囑咐他太太擠個藉口, 支他遠去的!」我回身望著姐姐, 苦笑, 步返靈堂……

我一再輕撫那枚現掛於頸項上的玉墜......上床! 冀盼下一個藉口來臨, 延續共享那支尚未燃點的香菸...... 

                                        ~~~~~~~~~~    ~~~~~~~~~~    ~~~~~~~~~~    ~~~~~~~~~~   

後記:

這個半真半假的無奈故事, 是去年六月初時一位舊同窗從`多倫多' 回來, 於飯局中與幾位女同學及一位老師聊了一整個晚上! 從她們口中得知有不少同窗已離婚了? 加上各人有一己的遭遇, 令這晚的話題全無冷場! 但我也有一個要訣, 就是從不詢問年齡相若的朋友婚姻狀況, 以免有以上的失言舉措! 

飯後, 於返家途中, 胡思亂想, 找一個未曾涉獵過的切身問題寫寫, 嘗試以一個女士的第一身落墨, 去闡述一個無奈的人生獨白與內心想做卻又不敢逾越的想像空間去行文! 但……又怕愈描愈遠, 故收得急, 敗筆! 後續一韻, 調寄殘文, 下列: 

別後憶君黃花瘦,  暗淚流;  倏忽燕返又三秋!

挽簪穿髮揮翠袖,  妝臺望,  恨悠悠處抱懷愁!

奴家巧手針黹秀,  夜無眠,  可知妾身備繡球? 

了卻相思紗望透,  託鴻雁,   雌凰引頸待鳳逑……

                                            24/06/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