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搖曳, 淺笑風騷!
前瞻後顧, 狂傲自豪!
無情漏轉, 浪湧沙淘!
一朝色褪, 命陷波濤!
神昏智歇, 語絮叨叨!
韶華既老, 賤若毫毛!
星沉日照, 羽化浮屠!
生生滅滅, 是謂世途?
六年前家慈被送進入住老人院, 可决定權卻不在她的手中? 是在我們眾兄弟姊妹的定案,
她完全被動, 沒有抗爭, 沒有讚成也沒有反對! 一個患上了老年痴呆及妄想症狀的老人, 在人生倒數階段被送進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被掉進入一所監獄? 那裡, 將會是磨滅其人生中最後的終身監禁囚牢……
婆媳這個跨世紀家庭問題在我婚後立刻出現, 她便遷往與家兄同住, 直至家兄婚後生了小孩, 婆媳問題就日趨惡化, 女兒們一貫性地力挺親娘,
就令問題更加複雜化……直至某天家慈獨自往理髮廳於洗頭後感覺暈眩, 不能仰身坐直身體, 被救護車送進醫院去, 經醫生反覆診斷後, 她的症狀才在那天揭盅?
是時, 她完全懂得識別各子孫, 但名字就顚倒錯亂, 原來這正是老年痴呆症狀的先兆癥狀, 各人也不以為意她這個多年來的劣習,
祇以一笑置之! 她每星期往理髮, 大家也奇怪她這個多年的舉動, 可卻從沒質疑過? 原來她每次洗頭理髮費用約五十元左右,
可她每次放下一百元於櫃檯面, 對著收銀老闆笑笑就出店了, 這是詢問該店怎樣事發後......才得知的秘密?
醫生用一個最有效的識別方法去替家慈診斷, 將她的存摺交給她自己看, 並著妑說出銀碼! 醫生解釋說: 一般老人的價值觀, 往往對錢銀看重過對親人的關係, 錢是最著緊的了! 她那時拿著存摺前後看看, 翻開內頁又看看, 最後皺著眉頭把存摺倒轉過來看了一輪,
再把存摺遞給醫生說: 她不懂得怎樣看了?……
出院後一星期, 各人也自知無能力再在家中照顧她了! 她被送進了這間老人院寄住, 悠悠數載, 倏忽六年了! 入住第一個月, 她很快適了應這裡的生活! 那時, 她會行會走, 可脾氣卻一下子乖僻起來, 很敵視其他院友, 曾於某夜有某住院友走近她床位,
被她用雨傘驅打, 原來那是痴呆導至妄想受逼害症狀? 事後, 醫生可能加重處方吧! 從此她被駐院員工強迫餵服藥物, 可卻又無可奈何! 她進一步, 步向萬劫不復的日子了……除了定期看精神科及接受醫生測試評估外,
眼看她日漸萎縮, 動作遲緩, 說話前後顚倒而不能組成一句完整說話, 我衹能用猜啞謎的思緒為她的說話解碼, 去解讀她無意義的說話含意, 游走於老年痴呆的想像空間,
往往令我的思緒疲於奔命!
一年後某夜裡, 一通電話傳來, 說家慈因往洗手間時跌倒, 已召救護車將她送進了醫院, 公立醫院要待到明天正午才能探訪,
雖然老人院方面說是沒有性命危險, 可眾人已擔心了一整夜; 第二天方知道她摔斷了腿骨! 輾轉個多月後她才能出院, 可是, 她從此要坐輪椅了......現實是我們眾人被逼同意接受她晚上睡眠時要穿上約束衣, 以防範她夜裡轉身或私自下床而再次跌倒? 這時她已不能自行往洗手間, 她廿四小時需要配帶成人尿片了……
今天, 她長期服食精神科藥物,
又或許病情日深, 她已不慬得說話了? 她的發音, 我再也不能解碼了……六年前她大約一百磅左右, 現在她祇剩下約七十五磅, 足足消失了四份一的體積? 她的眼神呆滯, 右手已漸漸有退化的跡象, 進食也需要院舍員工餵食, 但有一點, 就是她今天雖然不知道我們各親人是誰人, 但祇要她呆滯的眼神看見我們任何一個親人出現,
她也懂得抬抬左手, 再用另類眼神和我們打招呼!
三家姐每星期探望她兩次以上,
姐夫推著輪椅帶她往茶樓品茗, 大家姐(她兩月前已仙遊了)雖有病在身, 也堅持盡量每星期探望家慈, 妹妹每星期也看她一回, 家兄和我多是隔一個星期探望她一次, 大家盡量在不同的日子看她!
每當和他出外吃喝之後, 我在輪椅後推著、推著……然後將她送進院內的特定位置放下, 鎖上煞輪掣, 和她無言對望一會, 離開的驀驀無奈心情,
一直驅使著我今天要寫下這片記憶! 人老了, 病魔纆擾著、人子又無能為力, 怎好?
補白:
六年多往返出入老人院多了, 發覺內裡存在很多問題? 就是盜竊問題! 最初總是放一、兩百元給家慈傍身, 或過年時放F的利是給她壓歲; 但三家姐巧合地發覺一兩天後總是不翼而飛? 家慈又不懂得說個明白? 後來幾十或二、三十也是被隔晚洗劫去了? 我說, 就由那些人取去吧, 祇要拿去後待家慈好一點就算了! 追究也是枉然的, 倒頭來自討沒趣, 祇苦了家慈而矣! 但後來連: 紙巾、零食、水果也一一被取去? 新衣、肥皂、牙膏、毛巾……等, 祇要是`新'
就會相繼消失?......
也目睹過一些年老及行動不便的院友, 在下午被餵飯時的情景! 那些似粥似飯的物體, 被員工以極速地一匙羹、一匙羹地送進他們嘴裡去, 一口未吞嚥, 另一口又到? 這種趕放工心態真是令人髮指, 可能他們的工作量太大吧! 敬業樂業? 休提也罷! 若我出言相責, 往後受苦的還是他或她? 甚至是家慈也未可料? 寄人屋簷下, 誰箇不低頭?
還是一如以往「噤若寒蟬」吧!
又某些可能是較少親人探望的院友, 很多時以無助的眼神看著我推著家慈進進出出, 我很心酸, 但又可以怎樣做呢? 祇能不和他們有眼神接觸,
去逃避這個極弱勢及極無助的社群! 又知道有某些院友患上嚴重濕疹, 其實主要是尿片換得少而形成尿疹, 旦夕如是, 病自熬出! 替他們沖涼時又但求虛應故事, 更有些殘障,
又或患上柏金遜病的院友, 可能較難服侍梳洗, 因此又極少替他們洗頭, 往往有異味傳出! 老人院的不人道事件簿, 真真罄竹難書矣……
曾經和一些朋友說及此類事情, 他們總說怎不把家慈遷往另外一所老人院呢? 此時卻憶及兒時家慈說過的一句說話: 「到處楊梅一樣花」……
在下行文, 時常執筆忘字, 這現象愈來愈感覺頻密, 自問`老人痴呆'一定與我同在! 在這天來臨前我希望自己能有尊嚴地來個「安樂死」,
一了百了, 免去親人及自己增添無謂的痛苦, 及無意義地撐著一個沒有靈魂的皮囊再耗下去……
文行於 04 / 08 / 2009